天葬過後，精彩的一天才剛剛開始。
上山時泠泠清清的，但寺廟周圍卻有很多藏民，相當熱鬧，遠處的空地有十多個帳篷，加上旁邊泊著不少電單車和吉普車，我還以為是有什麼特別節日呢，後來才知道在這裡繞寺的藏民有近千人，因為為期個多月的採蟲草季節剛過去，回家前就在這裡住幾天繞寺，繞它一百幾十次(每次大約20分鐘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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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繞寺的苯教徒 |
雖說我來的目的是看寺廟，但有什麼值得看我卻完全沒有概念，手上英文的資料介紹很少，中文資料又只是一堆廢話。既然這麼多藏民在繞寺，先跟著他們看看吧，經過一排轉經輪來到那些帳篷，帳篷外都站滿藏民，原來是個賣零食飲料和日用品的小市場，另外還有一個簡陋，賣麵食和土豆香腸的小餐館。
其實不餓，背包裡又有些乾糧，但經過早前像一個世紀那麼長的天葬，我的腦袋還是需要休息一下。坐下不久，兩個店裡正在串香腸的藏民就叫我影他們，「真的嗎？」我有點驚訝！藏民對被攝的強烈抗拒，甚至小朋友也不例外，這裡竟然有人主動叫我影相，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。麵來了，看到那些牛肉，不禁想起被砍成肉醬的屍骸，但我還是能吃下去，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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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主動要求拍照，可遇不可求 |
離開小餐館時，雲霧開始散去，再往前拐個彎走到山的背後，廣闊的視野立即呈現眼前，看到山谷中大片的青祼梯田和散落的小村，還有一個正正在雪山下，規模似乎也相當大的寺廟，心想若有一條小徑能直抵那裡，肯定是極之不錯的行山路線呢！嘗試問但得不到確實的答案，也不知那地方叫什麼名字，只知那寺廟在孜珠寺的正南方，有興趣的可自己查查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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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雪峰下不知明的寺廟 |
寺廟建在山崖前，所以轉經道其實是繞過山背後的，但看那些經幡的分布，路線似乎不只一條，較多人走的是通往山下但不知有幾遠的路。我有點擔心寺廟快要關門，所以選擇了眼見能最快繞回寺廟那邊的路，走不多久又返回之前看天葬的地方，即是走錯了，既然如此，就順理成章先看看寺廟。
寺廟雖然依山建著很多房屋，但大部份看去都像是藏民和僧人的房舍，只有一座正在建的大寺院，和幾間感覺相當殘舊的寺院。進入其中一間有僧人出出入入的寺院，內部擺設跟佛寺十分相似，壁畫也是平常多見的金剛，亦有輪迴圖，只是畫風和佛寺不一樣。而神像，雖然大部份都和佛寺不一樣，但起碼有一個我肯定是經常在佛寺見到的 (後來確定是無量光佛) ，看到這些，頭上自然生出極多的問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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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苯教寺廟內部，和佛寺相似，但較簡陋 |
一直所認知的苯教是佛教入藏前的崇拜自然的古老宗教，但那次在苯日神山繞山所見8小時接近無間斷的經幡，藏民手上的轉經輪，以及在此所見的寺廟內的壁畫神像，這怎可能是一個崇拜自然的宗教呢？實在很想搞清楚是什麼一回事，幾經轉折終於找來一個能溝通的年青僧人，他的普通語雖不是很好，但也足夠說出一些重點。
「苯教，有18000多年的歷史，創於阿里地區的一個古王國，但原始崇拜自然的苯教，基本上已滅，現在所說的苯教指的都是雍仲苯教。」
「雖然經書，朝拜的對象等跟佛教不同，但有些主要慨念是一致的，特別是和寧瑪派一樣有大圓滿的教法。」
「無量光佛(又稱長壽佛)就是漢人的阿彌陀佛。」
「苯教其實跟中國的道教有點相似……」
「這就是我們苯教的創始人辛繞米沃。」他恭敬地指著供奉的神像說。跟他談了大約半小時，只能記下這些重點，由一無所知變成一頭霧水，或者本身對藏密認識不多，聽完他的說法完全串連不出一個較完整的「故事」，卻大大加深了我對苯教的興趣，尤其是想到既然雍仲苯教和佛教有不少地方是重疊的，為何之前試過問佛教徒的藏民，關於苯教的事情時，總感到他們藐視的態度呢？
離開寺僧後，打算再去繞寺，有個藏民叫我跟他同行，後來變成跟著他一班十幾廿個親朋戚友。繞到寺廟背後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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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邀我同行的藏民 |
「去不去？」走在前面的他轉頭以生硬的普通話問。
「去！當然去！」我正忙著跟同行的藏民指手劃腳地說笑，未搞清楚是什麼回事已經高聲回應。
抬頭看看，從經幡的分佈可知除了我們身處的主要轉經道，還有另一條爬上山的轉經道，這時我才注意到那條山路相當斜，某些部份還需依靠一條感覺不太可靠的麻繩才能攀上，但看著大家魚貫上山，是否安全就不去想了。
不久爬到一個山洞，已見大家排隊等爬入小洞口，再由旁邊的小洞穿出。從他們的反應，我相當肯定他們平常繞寺也甚少走這條路。要穿過這個濕答答的小洞不算太難，但爬行時褲子一直掉，但洞的大小差不多只能容下身體，連伸手整理褲子也有困難，所以跳出洞時要一手拉繩，一手拉褲才不致於出羞，現在回想都覺好笑！這山洞不知有什麼宗教意思，事後查過孜珠寺山上有個代表六道輪迴的山洞，未知是否就是指這個地方呢？想想，輪迴也可以指心境吧，山洞就像是一個能激起童真，消除煩惱的小裝置，「輪迴」過後，精神爽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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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很好玩的山洞~ |
再往上爬經過2，3個洞穴，沿滿布經幡的小路下山，於之前走的主要轉經道會合。早上下雨，中午陰天，轉完山洞出來後竟然變成藍天白雲，遠方的山巒田野，在陽光照耀下，呈現出和之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面貌，美極了！「今天實在太精彩！」心中不禁讚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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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眼前一亮！ |
繞過小山終於回到寺廟，邀我同行的藏民繼續繞寺，而我就走到旁邊的小房屋，之前和我談天的那個僧人告訴我活佛就住在這裡。見活佛是怎樣的情景，會否很震撼？會否覺得他知道你的一切？會否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？或許很無知，但第一次見活佛十分緊張……
活佛在2樓的一個小房間，和另外一家4口的藏民一起進入房間時，活佛正在和盤坐在地上的中年漢談天。他們低頭恭敬地獻上哈達，我沒有哈達在身，只放下布施，活佛向我們灑聖水，各給了我們一個內有小石頭的小紅封，他們跪下和活佛說話，我也不知可以幹什麼，就看看房間的佈置，大約10平方米的地方，除了供奉的神像不一樣之外，和西藏寺廟的小佛堂大同小異。
活佛拿起剛才他們獻上的哈達在打結，噫~難道這就是金剛結？在尼泊爾行山時，在Braka參觀了有數百年歷史的寺廟，寺廟的人送上一條黃絲帶，沒想到看似「脆弱」的絲帶，到接近三個多月後的今天，還一直掛在頸上，感覺有點不可思議。早前有朋友告訴我，我才知道這黃絲帶上原來有個結，叫金剛結，據說有護身的作用。
我指指黃絲帶上的金剛結，又指指哈達上剛打好的結，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它們是否一樣，但他誤會了我的意思，在面前的桌子上拿了一條藍色打了結的手繩送給我 (但樣子又不像金鋼結)，不過有時不得不相信緣份，這手繩不到2天就遺失了。
那一家人拿著哈達離開後，很想多了解苯教的我，向活佛和坐在地上的男人顫顫驚驚問了一句：「請問你們會說普通話嗎？」活佛沒有答我會或不會，反而用普通話問了我一個問題，但我已經忘記了是什麼。談了幾句我就直接問他，其實苯教和佛教有什麼最大的分別呢？
他站起身來到我身邊， 領我到放滿神像的櫃前。
「苯教有18029年歷史，歷史比佛教長很多，佛教只有大約2500左右的歷史。」他十分和善的說著。這個我在那僧人口中大慨了解，所以我又再問：「那他們最大的分別在那裡呢？」但他卻重複了之前的說話一片。
「謝謝」我示意明白，卻有點無奈地離開房間。當時我想，可能活佛的普通話不太好，不明白我的意思，現在想來卻覺得自己有點無稽，一無所知的我去問活佛這個問題，就像幼稚園生走去大學博士問題，可能活佛一眼就看穿了，認為這才是給我最合適的答案吧。上網查不到他的名字，只知道他是禪修學院堪布，類似學院院長的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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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見活佛，沒有特別事情發生 ^_^ |
離開寺廟已經6點多，下山需要2小時，8點到大路口肯定已經沒有班車，距離丁青縣城大約30公里，步行最少也要4-5小時，最差的情況是凌晨一點才回到縣城……我盤算著。由始至終我都知道若太遲下山，沒有班車之餘還可能要摸黑走路幾小時，但這麼精彩的一天顧不了這麼多，況且之前的經驗告訴我，從大路口坐順風車回縣城應該不難。
明知時間有點晚，卻沒有想過坐順風車下山，既然是一步步走上來，也要一步步走下去，這天才算完美呀！很捨不得這個地方，不時回望，早上到達時雲霧中像仙境一樣的孜珠寺，在湛藍的天空下，像專誠為我送行而換上新裝，變得壯觀宏偉並且充滿生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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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再見了~ 去西藏不能錯過的地方 |
天氣好轉，下山時就不用繞行之字路了，直接從斜坡穿過馬路直線落山。雖在濕濕的草皮上跌了不知多少次，還是比上山快多了，只走了個半小時，8點已經回到大路口，在路口的小村確認了沒有班車會經過，就只好邊步行，邊嘗試攔順風車了。
一路有很多電單車經過，但都是載了人再加上大包行李，相信是剛採完蟲草回家。其他類型的車反而不多，本身滿懷信心能坐到順風車，隨住天色潮暗也漸感不安。9點多終於攔到車，但只走了不到10分鐘，估計大約只縮短了幾公里的路程而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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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9點，沒有退路 |
摸黑獨自上路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，沒有害怕的感覺，而且是滿月時份，雖是密密的雲，但還能分辨馬路。有時沒有雲的遮擋，月光甚至亮得使我以為背後有車接近呢！最擔心反而是經過房屋或小村，好彩的是只聽到狗吠聲，進一步是見到黑影漸漸走近，再進一步是幾隻狗圍著你不斷吠，真嚇人！到現在我也搞不清究竟應該是積極以石頭反擊好，還是像我一樣消極地不理它們繼續前行好？
10點左右經過一村落，見幾個年青人在維修電單車，詢問下知道還有15公里路，還要走3小時，再問他們有沒有電單車可以送我回縣城，我開價30RMB，他們還100RMB，好！決定繼續上路，不是為了省錢，而是若給100RMB坐車的話，感覺像輸了一樣。對於剛被狗圍而驚雲未定的我，在那個環境下還作出一個這樣「任性」的決定，我現在都覺得有點神奇，哈哈！
接近11點，YEAH！終於欄到順風車，載有3個人的工程車，見他們有3個人我反而有點疑慮，不過想到沒有比西藏更「安全」的地方了，何需擔心呢？原來他們由縣城開車出來時就看到我，說好若回程時還見到我就送我一程，真幸運！20分鐘後回到招待所，趕快到旁邊的浴場洗澡，吃完即食麵，不消一分鐘就倒頭大睡，太累了！
行山的樂趣，偶遇天葬，漂亮的自然風光，壯觀的孜珠寺，神秘的苯教，首遇活佛，被狗圍的驚險，最後以沒期望下還攔到順風車完美地作結，加上這裡藏民難得的輕鬆愉快氣氛，首次有藏民主動要求拍照，寺廟裡的僧人亦少見的自在，這天和當地人指手劃腳的說笑，仿佛帶我回到在緬甸的美好時光，亦是我在西藏玩得最暢快盡興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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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對鏡頭不抗拒，我反而有點不習慣 :) |
後記：對於這裡的輕鬆，我開始時將之解讀為這裡沒有漢人，加上山高皇帝遠，政府也沒有管，後來在丁青寺與一名僧人詳談幾小時，給予我一個新的角度。他表示苯教在之前佛教主導的年代一直被壓迫，被排斥，苯教徒甚至被趕到偏遠的地方，現在對待不同宗教都是「一視同仁」，他們感覺反而比以往好。我不知道這觀點是否能代表大部份苯教徒，但對於現在的西藏宗教問題卻是絕對諷刺，也十分值得我們深思。
